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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的布拉德说,2012年漫长的征程改变了他的生活。从澳大利亚首都堪培拉至最北端的约克角,近5000公里——几乎是整个东部海岸线的长度。2012年新年那天,布拉德从堪培拉的家中出发,开始一场没有后援,没有补给车,甚至没有旅伴的漫途。独自奔跑131天之后,他纵穿澳大利亚东海岸抵达约克角,并为“澳大利亚心理健康研究基金”募集到三万多澳元研究经费。
当欣喜万分的布拉德冲向约克角纯净无暇的白沙滩,将疲惫不堪的双脚浸泡在清澈的海水里享受生命中又一个美妙瞬间时,他没有想到几个月之后自己被评选为“2012首都地区年度人物”,并入围“2013澳大利亚年度人物”名单——因为大爱和勇气。
大爱——为了父亲及那些人
You don't have to run in the rain to appreciate the sun.Nor do you have to run in the rain to know how it feels to get wet.Life will happen to you anyway.Running,however,is every bit deliberate. When you realize this,you'll go chasing storms.
我在雨中奔跑,不是为了怀念阳光
我在雨中奔跑,不是为了感受雨水
因为生活,无需刻意追寻
而奔跑,却要深思熟虑
倘若领悟其中深意
你会追逐暴风骤雨,一路狂奔
——Brad Carron-Arthur
时间回到2011年年末,澳大利亚国立大学心理学院的优等生布拉德刚刚以“一等荣誉学士学位”毕业。澳洲的大学要求各科成绩出类拔萃的学生在拿到学士学位以后再加修一年,完成一个课题的深入研究后才可以拿到荣誉学士 。一等荣誉学士相当于最优秀的本科毕业生,往往可以直接申请博士项目。当22岁的布拉德说出以越野跑的方式纵穿澳大利亚的想法时,周围的朋友有两种态度:“你一定是疯了”;“去吧,我们需要你这样的人!”而之前,他已经为这场旅程进行了6个月的长跑训练。
在出发前的48小时,他试图回答那个周围亲朋好友重复了很多遍的问题——
“为什么?”
“为什么要踏上仅仅是听上去就让人崩溃的漫长旅程?”
“这件事有什么意义?”
……
这个睿智的心理学毕业生在日志里写道:“我试图将自己投射到可能的场景之中, 那些虚弱、寂寞、疼痛、恐惧甚至是愤怒的瞬间……你需要知道在你最虚弱的时候,答案依旧不会改变……没有人生来就勇敢,也不需要天赋异禀才能达成目标,但精神上必须准备好。”
为什么上路?这或许是每一个行者都避不开的话题。
布拉德喜欢挑战极限,希望生命中的每一分钟都富有意义,希望充分释放自己的潜能,无论是在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说这些特质血脉相承于他的父亲,父亲曾经是一个富于冒险精神的热血青年,有许多传奇的故事。比如,曾经为了50澳元的赌注一口气游泳11公里纵贯伯利·格里芬湖(位于首都堪培拉中心);或是滑雪穿越荒野迷失在暴风雪中;或是单手驾帆船穿过直径10米的大漩涡。后来,父亲成了一位成功的律师,但是陷于抑郁症的泥沼中长达15年之久——开始厌恶自己的工作,进而对一切事物都失去了热忱,生活变成了一日一日的煎熬。他不善于自我表达,独自挣扎了十多年,终于能够坦诚面对疾病的事实,并积极寻求治疗。
除了普通的药物治疗和心理咨询之外,布拉德每天陪父亲一起奔跑。在晨曦中、夕阳下、旷野中,父子俩一起去科修斯卡国家公园滑雪,惊异地凝望马匹在白雪覆盖的荒原飞奔而过,扬起一片迷蒙的雪尘。布拉德说:“运动对抑郁症的康复真的非常非常关键!”治疗一年多,父亲迅速恢复了,他形容就像从一个长长的噩梦中醒来,“父亲对我说:我都不知道过去的那些时光都去哪里了,想不起自己这些年做过些什么。”康复之后的父亲意识到快乐弥足珍贵,开始以重生般的热情生活。“在我出发去约克角的时候,父亲20年来第一次出国旅行——和朋友从德国骑单车去斯堪的纳维亚半岛。”
布拉德意识到大众对抑郁症缺乏关注,对相关的知识也缺乏了解。“澳大利亚约有1/6的人受抑郁症困扰,但是他们一半以上不会去寻求帮助。”他说,“抑郁症患者的好友试图关心,但是往往不知道怎样展开话题。父亲鼓励我与大众分享他的故事,让更多的人,尤其是处于迷茫期的少年了解怎样摆脱困境。”
就这样,虽然出发之前亲朋好友们各执一词,布拉德依然踏上征程,决定在131天、5000公里的征程中与沿途过客、学校的孩子,以及媒体分享自己的家庭故事,讲述关于心理健康的点点滴滴,并为“澳大利亚心理健康研究基金”募集资金。
勇气——每天一个马拉松
十岁那年,布拉德爱上了在屋后的松林间奔跑,在每天清晨上学之前,独自狂奔5公里,穿过林间小径,穿过冬日厚厚的晨雾,倾听一片寂静之中自己强有力的心跳。他说:“这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后来,这片森林毁于2003年的一场林火,而他依旧保持着奔跑的习惯,以奔跑的方式探索不同的地方,为途中的景致停留。他参加过两次澳洲和一次加拿大的马拉松赛事,并不关注输赢,只是单纯沉醉于追逐风的惬意。
也许,有些人会想到《阿甘正传》中三年穿越美国全境的主角,“我不是阿甘那种天赋异禀的牛人,心血来潮就跑下去,之前6个月我一直在慢慢训练,逐渐增加里程。训练到后期,我会尝试跑计划里程的2倍,体会比实际更有挑战的状况。”布拉德笑道。
虽有马拉松的基础,这样一段旅程依然无比艰辛。“马拉松赛事放手一搏之后可以尽情休整,而这趟旅程是疲劳的长期作战!”布拉德的日程是平均一天47公里,每跑5天休息2天, 相当于每天一个马拉松(42.195公里)!47公里只是理论上的,他时常需要一天连续跑100多公里才能得到水、食物和过夜的场所。
开始的11天,布拉德的体重直降10公斤。记者询问他的感受,他苦笑:“我不能说谎,浑身都痛!”他在温度40度,湿度80%的环境中奔跑过,汗如雨下,随身携带的水喝完了就在沿途的水塘里取水;在暴雨中奔跑过,双脚起皱、破裂;为了避开酷热,他试过在夜间奔跑,一个人,只有头灯照亮前方的一小片路面,幽魂一般的野狗怪叫着掠过,路旁成群的野牛目光灼灼;也有一次在途中遭遇野猪,无从躲闪,只有小刀防身,好在野猪徘徊片刻离开了……
布拉德坚持称这些疼痛和恐惧是“不适”而非“困难”,不足以让他放弃。
真正濒临崩溃边缘的体验只有一次,那是布拉德奔跑在“旧电报小径”上发生的事。 “旧电报小径”离目的地约克角只有80公里的距离,是一条180多公里长的林间土路,当时已经废弃,除了探险者几乎没有人进入,荒无人烟,布拉德计划用两天跑完。第二天的60公里一路没有水源补给,在途中他耗完了饮水,而食物则只剩下一小管炼乳,前方还有至少20多公里,温度30度,湿度接近95%。布拉德意识到自己处于脱水的危险状态,感到恐慌,意志在逐渐瓦解。就在这时,一辆汽车从他的后方驶来,他转身挥手示意车停下,敲敲车窗说:“ 对不起,能否给点水喝?”令他惊讶的是,车里的人的反应竟然是“我们知道!”原来这些旅游者两天前开车从附近村镇的商铺经过,听到了布拉德远征的故事非常钦佩,于是决定沿“旧电报小径”进入热带雨林腹地,为布拉德捎带水和食物。
于是,大家坐在树下分享食物,好比雪中送炭,布拉德说他第一次如此深刻地感觉到善意和善举的力量——虽然无论怎样他都会咬牙撑到底,但是他会严重脱水,其间的痛苦也许会消磨他的热情,让他在归去之后不会再选择另一次公益行动或是冒险。而现在,发自内心的感动会促使他对所行之事倾注更大的热情。
选择独自奔跑,布拉德从一开始就没有期待他人施舍。时常会有路过的车辆停下询问,要求捎他一程,但是说好了靠自己双脚完成的事不能更改。人们会向他手中塞一瓶功能饮料表示支持,然后离开。
但是所谓的“独自”又是相对的。
人们同样慷慨地提供过夜的地点,各个阶层,各种身份的人:有的人能给予的只是地板和一条毯子;有些人邀请他进入黄金海岸的海景别墅,睡在松软的大床上。 在每一座城市、小镇、村庄,人们会默默加入他,并肩奔跑一段,被他的活力感染,然后目送他远去。布拉德可以回馈的是攀谈、倾听,语气真诚、眼神澄澈,解开倾诉者的心结。这是一种相互信赖的默契——一个温暖的年轻人和一群温暖的人。布拉德还记得去考夫斯港的一所高中演讲的前夜,那是第一次与学童们交流,他一直准备到凌晨一点都没有敲定内容,因为太多的思绪和想法面对这些纯真的青少年无从表达。后来,他决定去除一切矫饰和伪装,打开心扉,说一说自己的家庭故事和最直接的想法:困境和迷茫谁都会经历,我们需要面对真正的自己,找到可以投入全部热忱去爱的东西,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爱好,就像奔跑对于他的意义。
这次演讲很成功,后来他又收到更多学校的邀请。布拉德说,所谓“慈善”就是真诚和善意的循环流转,当他主动施予的时候,人们也就放下了戒备,无保留地给予。当他路过昆士兰东南部农场,居住于此的农户惨淡经营已有三四代之久,如今干旱肆虐使他们面临巨大的生存压力。在地广人稀的澳大利亚偏远地区,人们远离城镇,缺少社交生活,心灵苦闷得不到专业人士的疏导和排解。布拉德还记得一位独居老人,或许是太久没有与人交流,放下心理戒备之后与布拉德彻夜畅谈,那些故事也许老人一辈子都未曾有机会对任何人说起——彻骨的孤独感让人叹息。